护士喜欢他,愿意配合护理工作;病人也喜欢他,比一般医生更耐心,更关心、同情病人。我现在改口称他:严医生。我想,他对得住这个称呼。
科室新来个医生,是从美国回来的博士后,一直做研究。主任让我带他。告诫我:“别看高他,虽然他SCI发表了12篇,可从来没在临床呆过,一张白纸,还不如我们的实习生。你临床经验丰富,好好带出个临床医生。”就这样,严博士跟了我,我得意洋洋:“多亏严博,我也当了回博导,带博士后了。”
带严博查房,滔滔不绝讲了一通,如何诊断、如何治疗。严博听得认真,频频点头,回到办公室,要改医嘱了,他两眼盯着我,一片茫然。我奇怪,你改医嘱啊。他很诚恳地反问我,你说改什么?我晕,白讲了。
主任安慰我:“他大学实习时接触的那点临床,十几年,早忘了,药名都不懂,你要教他,就从发病机理、病理生理角度讲,他就懂了。”可我的病理生理?只怕讲不过他。
我想了个主意,下次碰到心律失常的患者,我就说,严博,给我讲讲这种心律失常的发病机制。到底是做基础研究的,他立刻长篇大论地开讲,关键时刻我就喊:“停,你现在讲的机制就是咱们要用药的原因。”
是个好办法,我复习了病理生理,他学习了理论和临床相结合。
刚上班不久的一个夜班,护士喊他去看病人,说喘气不舒服。我不放心,他前脚走,我后脚跟着他就去了。走到门口,就看见病人坐在床上喘气,应该是急性心衰发了。我连忙边掏听诊器往里冲,边喊护士推抢救车来。严博跟我擦身而过,我奇怪,“你干吗?”“我去开检查单。”就跑掉了。我目瞪口呆,又暗自好笑,抢救病人呢,怎么能离开病人?这么紧急的时刻,你去开检查单?到底是博士,想问题跟我们不一样。
交班时,严博事无巨细,一一道来,半个小时后,主任抬手看看表,叹口气。回头叮我:“你告诉严博,交班不是做学问,不用那么科研思维……”欲言又止,摇摇头,走了。
我看他搞临床很难,天天加班看病人、写病历、翻资料、练操作,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在美国做研究,要回国当医生?他一脸诚恳:“我在美国从来没有早上8点前起床,现在也不用做实验,只带研究生,其余时间就写文章,做标书,生活其实蛮安逸。同学都说我是作家,我一想,可不是,天天坐在家里写。我原想通过实验发明出供临床使用的药物,战胜疾病,虽然在动物实验,已经取得显著成果,可即使在美国,穷我一生之力也难以做到三期临床。我的父亲是因为患病得不到及时救治去世的,我已经30多岁了,我希望还来得及做些具体的事,能帮助别人的家人。得失没有那么重要,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好的。”我点头,有心的人一定能做到的。
慢慢地,严博处理病人越来越熟练,喊我帮忙处理病人的时候越来越少。我常常跟主任表扬他:“刚开始抢救病人,我往病房跑,他往办公室跑;现在抢救病人,他只有一句话,‘我来’。不错,出师了。”
护士喜欢他,愿意配合护理工作;病人也喜欢他,比一般医生更耐心,更关心、同情病人。我现在改口称他:严医生。我想,他对得住这个称呼。